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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ad2();容舒给沈氏擦好身,换了套干净的衣裳,刚要继续看账册,便听周嬷嬷进来道:“姑娘,侯爷来了。”

容舒脸色淡淡,忖了忖放下手里的账册,掀开帘子走了出去。

阿娘病倒后,父亲每日都要来清蘅院看阿娘,来了也不做甚,就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看阿娘。

直到容舒催他走,方浑浑噩噩地离开。

如今阿娘的身子一日日见好,周嬷嬷倒是收起了最初的冷脸子,又堆起了笑来。在周嬷嬷看来,只要阿娘一日是侯夫人,便一日不能同容珣撕破脸。

可容舒实在是给不出笑脸,出了内室,朝容珣屈了下膝,便道:“父亲,女儿有些事要同父亲商量。过两日便是寒衣节了,从前的寒衣节都是阿娘来主持,如今阿娘这状况,自是不能再操劳这事了。是以,今岁的寒衣节我们清蘅院可是管不来。”

大胤素来看重寒衣节,寒衣节一到,上至天子,下至百姓,都要开坛祭祀祖先。

寻常百姓过寒衣节,多是裁五色纸造寒衣烧给先人。但大家族尤其是勋贵世家过寒衣节可不能如此寒碜,除了烧寒衣,还要请人哭灵,摆戏台办宴席,弄得越热闹越有排面越好。

承安侯府过往几年的寒衣节都是阿娘这宗妇操持的,里头的花销自也是清蘅院一手包办。

可今岁的寒衣节,她们清蘅院是一个铜板都不会出。

容珣有些意外,他这大女儿这些天几乎不同他说半句话,没曾想今个竟会主动同他商量事。

他等闲不爱管庶务,哪儿知晓办一个年节要耗费多少财力心力,闻言便颔首道:“自该如此,寒衣节有你祖母与裴姨娘操劳,你不必挂心。”

容舒这才扬起点笑意,道:“孙医正道阿娘如今须得平心静气,不能大气大怒,也不能过于劳累,日后侯府的事阿娘大抵都没甚心力管。对了父亲,女儿听周嬷嬷说阿娘的焦尾琴在您书房,女儿从前在扬州府同静慈师太学过一曲清心咒,正适合拿来弹给阿娘听,父亲若是方便,可否将那琴送来清蘅院?”

容舒说的那琴,容珣记得,是前朝制琴大师乌大师所做的,十分稀罕。成婚头一年,沈氏知他爱抚琴,便将那琴放到书房去了。

只后来这琴他送与了阿韵,眼下就在秋韵堂里。

容珣忖了片刻便道:“那琴如今就在秋韵堂,我明儿给你送过来。”

说罢便要掀帘进内室,容舒忙又唤住他:“父亲,还有一事。”

容珣急着入内看沈氏,面上多了丝不耐,忙道:“还有何事,快说。”

“阿娘嫁入侯府这二十年,为了维持侯府的体面,嫁妆已是所剩无几了。眼下阿娘调养身子,少不得要耗费打量珍贵药材,只阿娘如今私库空空,这事还得父亲来想个法子,女儿委实是没得辙。”

这事倒是不难办。

容珣知晓荷安堂那里倒是有不少好药材,容老夫人自打摔断腿后,每年都要耗费不少银子囤些珍稀药物。

“你把要用的药材写一份给我,我过两日备好了差人送过来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可还有旁的事?”

容舒笑道:“倒是没甚事了,就是有个疑问,还望父亲解惑。二妹妹再过几个月便要出嫁,阿娘既是嫡母,又给二妹妹添了一笔嫁妆,我就想问问父亲,二妹妹出嫁那日可是从我们清蘅院出嫁?”

容珣怔了怔,这事他倒是未曾想过。

先记前珍娘对涴儿从哪儿出嫁丝毫不在意,涴儿前几日还问着能不能从秋韵堂出嫁的,他还未应,如今听容舒这么一说,忽又觉得从秋韵堂出嫁十分不妥。

珍娘既是他发妻,涴儿要出嫁,自也该从清蘅院出嫁。

“自当如此,你娘是涴儿嫡母,涴儿当然是从清蘅院出嫁。”

前世容涴可不是从清蘅院出嫁的,阿娘不爱抢人儿女,又因着敬佩裴尚书的为人,十分体谅裴姨娘的难处,容涴出嫁时磕头敬茶的对象是裴姨娘。

容舒才不干呢,阿娘给了容涴一笔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到蒋家去,容涴凭什么不磕头不敬茶?

得到了她想要的答复,容舒也不多说,福了一礼便出了屋子。

盈月、盈雀跟在她身后。

盈雀十分不忿道:“姑娘,主持寒衣节可是宗妇的权利,怎可让给秋韵堂?”

盈月扯了扯盈雀的袖摆,“小些声,你以为操办个大年节那般容易?这种事吃力不讨好还费银子,要个宗妇的名头有甚用!姑娘就是要让秋韵堂那位自个儿找银子去,她若没得银子,定会去荷安堂找老夫人要。老夫人不是怜爱裴姨娘吗?就让她用银子怜爱去罢!”

操办寒衣节的事,容珣回了秋韵堂便同裴韵提了。

裴韵颔首应下,道:“三郎,夫人如今……如何了?”

沈氏病危,她知晓清蘅院那头定然不喜看到秋韵堂的人,便也没派人去,也就每日容珣回来时方问上一嘴。

容珣还是同先前几日一般,只道了声:“她不会有事。”

裴韵斟茶的手微微一顿。

沈氏出事那日,容珣失魂落魄地回来秋韵堂,她问他夫人如何了,他只愣怔怔地坐在那,反复说着:“她不会有事,沈一珍怎可能会有事。”

裴韵头一回在他脸上瞧见那样的神色。

澄澈的茶汤慢慢溢出茶盏,裴韵骤然回神,忙放下茶壶,拿过布帛擦拭。

容珣按住她的手,道:“不必忙这些了,你且去歇着吧,我去趟荷安堂。对了,那张焦尾琴,我明儿会差人送去清蘅院。昭昭想给她娘弹清心咒尽尽孝心,那焦尾琴的音色最是适宜。等过段时日,我再给你送旁的琴来。”

裴韵爱抚琴,这么多年来都是用的那张焦尾琴。

这琴器就同爱宠一样,用久了都是会有感情的,容珣也知她爱这琴,她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,他会将这琴送走。

只此时此刻,她却不能说不。

因为那张琴从来都不是她的。

裴韵缓缓垂下眼睫,连案上的茶汤何时变凉都不知。

两日后便是寒衣节,容舒一早起来拿五色纸扎纸衣。

荷安堂那头天不亮就开始“铿铿锵锵”地吵,盈雀去瞅了眼,说是外头请来哭灵的人来了。

那头祭的自然是容家的先祖,容舒不想去,把清蘅院的院门一阖,兀自在这里给外祖父扎纸衣。

容舒不曾见过外祖父,她出生时,外祖父便已经去了。

但她的名字是外祖父给她起的,说舍予舍予,既要知道付出给予,也要懂得放弃舍下,如此这般,方能过舒心的日子。

容舒有时在想,这些话外祖父兴许是说与阿娘听的。

记谁知顾大人不过寥寥几语,便令得这黑面统领轻拿轻放地放过他们。

百姓们忙磕头,齐声道:“草民多谢大人。”

细瞧,泰半百姓磕头的方向都是对着顾长晋。

谢虎申唇角微抽,在一名百姓从他身边过的时候,终于是忍不住,指了指他悄悄往衣裳里藏的菜刀,语重心长道:

“圣上仁慈,常言若民有冤、民有怨,朝中百官不得视若无睹,亦不能充耳不闻。你们要请愿,可是可,但下趟可莫要再抄着家伙来。”

抄着家伙来请愿,同造反有甚区别?

圣上再是仁慈,也决计不会允许他们再胡来第二次。

百姓们喏喏应是。

人潮如水般退去,不多时,又有数百名衙役匆匆赶来,为首之人一身绯色官袍,上缀孔雀补子。

正是顺天府尹朱鄂。

朱鄂从前是云贵副总兵,若不是被圣上调回上京,这会只怕已升至总兵了。

朱鄂在云南领兵退敌时,谢虎申还光着腚玩儿泥巴呢。这会见着幼时崇拜的大将军,哪儿还敢坐在马上逞官威?

麻溜地下了马,拱手作揖,道:“下官见过朱大人。”

朱鄂略一颔首,却不看谢虎申,一双锐目不偏不倚地定在顾长晋身上。

许鹂儿案,杨荣在狱中反告他胡乱判案。北镇抚司的人不敢真缉拿他,但这盆脏水的确是泼到了他身上。

顾长晋走金殿后,许鹂儿案得以重审,定谳后皇上将新判牍公告天下。

那新判牍朱鄂也曾阅过,看完后,只觉笔底生锋,字字带刃,颇有些震撼,恍然明白皇上为何会看重他。

朱鄂如兵刃般冷硬的眉眼稍稍一暖,道:“今日之事,劳顾大人随本官回顺天府做份记录。”

顾长晋恭敬地应“是”,阔步跟上朱鄂。

几名衙役用草席卷起地上的尸体,放入担架里。他往其中一卷草席望了眼,旋即淡漠地挪开了目光。

东厂的掌刑千户,是杨旭在东厂的左膀右臂,也是当初在北镇抚司对金氏施以酷刑之人。

……

一场轰轰烈烈的万民“请愿”就此平静落幕。

但顾长晋知晓,这事仅仅是个开头。

想要杨旭死的人,尚有后手。

而他,大抵是这后手中的一环。

顾长晋从顺天府出来,天已擦黑。

横平驾着车回顾府,才将将转入梧桐巷,便发现了巷尾那几棵枝叶扶疏的老梧桐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。

横平认出那是柳元私宅里的马车。

“主子,柳公公来了。”

顾长晋丝毫不意外,马车在顾府大门一停稳便下车往柳元的马车行去。

与此同时,那马车的车帘子从里掀开,露出一张精致靡丽又难辨雌雄的脸,眉心那点朱砂痣更是让那人多了点儿妖异。

柳元笑吟吟地望着踏着夜色行来的男子,温声道:“顾大人,久仰了。不知咱家可否请顾大人上车一叙?”

虽成了阉人,但柳元的声音极有辨识度,幽咽婉转,是一把难得的青衣嗓。

顾长晋道:“柳公公大驾光临,想是为了杨督公而来。”

柳元脸上笑意不减,道:“没错,咱家今夜是来同大人谈一笔生意的。”

记说着,亲自给顾长晋开了门,“顾大人请。”

顾长晋利落上了马车,柳元给他递来一盏温度适宜的茶盏,见他眼都不眨就呷了口茶,笑道:“顾大人好魄力。”

寻常人怎敢喝头回见面的人递来的茶盏?

顾长晋喝下那茶,便是在展现他的诚意,他信任他。

或者说,在对付杨旭这件事上,这位顾大人信任他。

“不知柳公公想做什么买卖?”顾长晋问。

柳元道:“顾大人成亲那日,咱家曾给顾大人送去了一封密信,咱家猜那信顾大人大抵已呈给了大司寇。”

说到这,他眼皮微抬,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顾长晋一眼。

这位顾大人与下放到大同府的管大人于金殿告御状后,两人便彻底入了嘉佑帝的眼。

这两个年轻人身上都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,柳元原以为顾长晋收到那信,便会急吼吼地借着许鹂儿的案子将杨旭告上金銮殿。

可他没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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