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章玉泉楼
刘太后只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。
皇宫里皇子公主多，无论嫡庶，对皇祖母——至少是太后娘娘这个身份也足够尊重，但说到亲近，还是这个唯一的亲外孙更亲近些。许是嫁出去的长公主与大位无关紧要，也许是她深知这孩子的身份有多少不可为，她待这外孙女也格外宽容。
“今日受委屈了吧。”刘太后拍拍她的头，“你看上了楚家那丫头？”
“唔……”魏清辰爬起来，坐到一旁绣墩上，脸还有点红。
“那丫头我见过，是个好的。你眼光不错。”刘太后说着觑看她。
魏清辰脸上更红了，装模作样的捻起一块龙凤糕：“诶呀，这糕要凉了，玉泉楼风大，外祖母回里头坐着可好？”
刘太后和芳姑姑笑望一眼，并没拆穿她。宫女们过来伺候着，祖孙俩人移到了暖阁里。
至此魏清辰便在宫里暂住下，白日里与众皇子一道读书，研习武艺弓马，三不五时被太傅考究功课，到了夜间自觉的半步不出寿康宫。
因着她是历经过战事的，每每在下学之后常有年少的皇子来寻她论兵，甚而公主们都打着陪伴皇祖母的名义来听她说说宫外的事情，一时间寿康宫热闹不少。上元节后魏怀书派人来接过她两回，也不知是否真伤了心，她选择了避在宫里，刘太后心疼她，替她把将军府的人给挡了。
到得春暖花开芳菲时，连皇帝都看不惯她的“游手好闲”了，封了个折冲都尉，扔到南衙府兵历练去。
离宫前一日，刘太后特意命御厨做了一桌子菜肴。魏清辰从上书房回来，看到满桌都是她喜欢的菜色，哇哇叫着又往外祖母怀里扑。刘太后笑着接住她，捏捏她饱满的耳垂，嘱她日后要常进宫看看自己这个老太婆。
“外祖母哪里老了？明明比宫里那么多娘娘都好看。外祖母别框我！”
“分明是你这小捣蛋在框我。”刘太后笑嗔。
家常小宴摆在了阅明堂，遥遥对着月门外的玉泉楼，既入景又得趣。
“世子爷可知道这玉泉楼的由来？”芳姑姑跟得太后日久，深知主子的心意，给太后布了菜，自顾的说起话来。
魏清辰将翡翠虾炙咬去一个角，舔了舔唇，道：“这个我知道！是先皇……哦，是外祖父特意给外祖母建的，当时寿康宫还不叫寿康宫，是叫……飞来阁！母亲提过，还说宫里难得有这般奇巧的名字。”她一壁说一壁不忘再一口吃掉剩下的半个虾炙，眼睛弯出弧度：“还是外祖母这儿的点心最好吃！”
刘太后看她吃得欢喜，笑着抬了抬下巴，芳姑姑给世子爷也布了一筷子菜，续道：“世子爷好记性。这寿康宫改名儿都有十来年了。那会儿世子爷还在襁褓呢。说来这玉泉楼呀，可是大有文章。”
“哦？”魏清辰来了兴致，仰着头：“愿闻其详。”
芳姑姑先向太后娘娘望了一眼，见太后点了头，才笑道：“世子爷知道，太后娘娘的族里在郢州定居，离皇城甚远。那时先帝爷刚登基不久，迎娶太后娘娘的时候不知怎么得知了娘娘家里有一座玉泉楼，暗地里派了人去看，回来后就将飞来阁围了起来。”
“世间竟有这般佳话。”魏清辰听得新奇，举着筷箸两眼亮晶晶的，“后来呢？”
这些事一来时日久远，二来皇帝登基后刘氏身份渐重，后宫中竟无人再提起。
春日清寒，宫女们上来撤了菜肴，换上时令的果子和点心。透过月门，刘太后望着玉泉楼露出一缕追思的神色，慢慢悠悠的道：“后来呀，等到我生辰的时候，先皇命人将整个飞来阁都装点成郢州小城的模样，他下了朝亲自携着我来此赏玩，走到这阅明堂时他捂住我的眼睛说要送你一份生辰礼物。”
“当先皇宽厚的手掌离开我眼睛时，我就看到了这座玉泉楼，它和我记忆中的小楼一模一样，甚至里头的布置和古玩，都模仿着我家里的那座楼。”刘太后说着说着，眼角隐约泛起了泪光。
“外祖母，你与外祖父的感情真好。”魏清辰挨近她，握住了她日渐苍老的手。
刘太后拍了拍她手背，收敛了情绪，含笑道：“辰儿，你外祖父贵为九五之尊，为了哄一个女子欢心，都能做到这份上，你娘说你心喜楚家那丫头，但也只是这般，你便要放弃了吗？”
“外祖母……”
启礼之后，楚家的喜庆氛围便低落了不少。戚晓珑拗不过着长女的意思，回绝了族长“上门女婿”的安排，又再一次回绝了靖远侯府的求亲。这一回是把族里的长辈和靖远侯府一起得罪了，黎家再次被打脸，京城里看热闹不嫌事大，茶馆里就差拿本子说书了。
眼看着长女在年后就满十九了，亲事还没着落，戚晓珑的心里当真七上八下。一会儿叹慰老爷霎时间撒手人寰，否则黎家何敢欺上门来，一会儿又忧心大女儿的亲事不顺，小女儿的亲事何时才能提上议程。
偏偏两个女儿对此都不上心，念叨多了楚明熙便说要去御药堂，楚明钰寻了各种理由非要跟着去，可她不爱呆在马车里，时常换了骑装溜去寻姐姐。一来二往的，柜上的药材没能认齐全，骑马的技艺倒是娴熟不少。